“丁香,楼下有男生找!”
时值四月清晨,初春余寒还笼罩着幽暗的宿舍。一楼收发室大妈敲门声清晰急促,早已换上一身蓝色长袖运动衣的丁香从床上坐起,打开了门:
“好的,我马上下去!”
丁香扎着马尾辫,鹅蛋脸上一双清澈的眸子,透着江南女子的灵秀。她回头看了一眼仍在床帘子里酣睡的室友,轻轻把门关上。不出所料,门上的信箱里又放了一束二月兰,丁香取了出来。拥挤一团的二月兰顿时在她手里挣脱了束缚,散成一片紫霞,颤悠悠的花瓣上晨露晶莹闪烁。
丁香捧着二月兰,一路小跑到36楼北侧,中文系师兄王敏东正在等着她。阵阵花香扑鼻,丁香迟疑了一下,将花递到了敏东手里:
“谢谢师兄,二月兰真漂亮,不过你以后不要再送我花了。”
“现在未名湖畔二月兰开得正好,我骑自行车去采很方便。”敏东笑了笑:“昨天你还说二月兰清炒凉拌都好吃呢。”
“师兄,以前我就跟你说过,我大三之前不谈恋爱。”话刚出口,丁香又觉不忍:“这么美的早晨,咱俩赶紧跑步去吧!”
一直到暮春,丁香时不时收到敏东的二月兰,她把它插在床角的花瓶里。原本透明的玻璃如今糊上了一层美丽的窗户纸,她和敏东固守着这一份沉默。
丁香和同学常常去勺园教那里的日本留学生中文。上个世纪八十年代,学日语专业的他们很早就经济独立,是大学生里的富贵一族。一位日本留学生问丁香:“都城过百雉(注:雉为古代长度单位)是什么?”丁香随口答道:“一百只锦鸡飞过都城。”学生追问:“那怎么会是国之害呢?”丁香羞愧,赶忙请敏东救驾。后来好多次,丁香和留学生一起听敏东讲中国古代典籍。
金*的银杏落叶铺满小径,敏东在一棵树下截住了丁香。蛾眉淡扫、一袭套装的丁香,那么优雅楚楚,敏东心底涌上无限柔情:“现在可以谈恋爱了吗?”
“我,没听懂。”
“心里明白还不够?”
丁香想到自己长达四年无疾而终的暗恋。高一时开始喜欢他,毕业时才发现对方也喜欢自己,但他只考上南方一所普通大学,再也没有勇气向丁香表白。
斜阳里,敏东高大的身影覆盖住丁香。丁香一时语塞,良久开口道:“未来是什么形状,我不清楚。现在很多理科生都在考托福准备出国,我们外语系也有。”
敏东本想怜爱拥她入怀安慰,手臂慢慢又缩了回去:
“听说了,你们很多同学打算去日美。我明年大学毕业,我会努力考研究生留在北大。”
丁香心里有点难过:“记得你送我的二月兰吗?它们扎根不深,我常常看到有的花被你连根拔起。可我如果连根拔起,连重新生长的勇气也没有。”敏东不太明白连根拔起指的是什么。研究生考试只剩两个多月了,他开始忙忙碌碌,和丁香一起跑步打球的时间少了许多。
新年到了,上百名学生在未名湖畔钟亭欢庆元旦,悠扬的钟声伴随欢笑声回荡在冷洌的月夜。敏东开心在看着人群里的丁香,走过去握起她的手,搂她入怀。丁香呆了一下,想抽身,挣不脱敏东温暖的怀抱和气息,也就随他去了。
春节回老家,敏东收到一封信,信笺右上角手绘一朵浅淡丁香:“祝贺你考研成功。我是一叶无根的浮萍,或许这样才有生长的勇气。真对不起,我是一个现实超越梦想的女孩,想过更好的生活。谢谢你的二月兰。”
大学毕业时,丁香嫁给了一位她经常上课的留学生,去了日本。
作者:周剑峰(女),年毕业于北大中文系汉语专业,现为媒体工作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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